不混圈,不站队,cp粉,医学生,佛系更文,死前完结

 

【聂卫】飞鸟之翼(生日贺文,HE,清水向)

【原创】飞鸟之翼(生贺)
#背景为君临天下,时间跨度从出噬牙狱到嘴炮章邯后截杀惊鲵
#对鸟的习性不甚了解,文中的鸟通人性到仿佛成精,情节需要,请爱鸟人士轻拍
#清水向,最大尺度是一个吻
祝食用愉快╰(*´︶`*)╯
1.
  它飞走了。
  白鸟在他手臂处展翅,雪色的翼尖带着风蹭过他的唇。它在盖聂头上盘旋两圈,拍着翅膀,越升越高,越飞越远。盖聂沉默地盯着夕空中那道极其显眼的身影,一阵难以言喻的焦灼闪过,他猛地抽出剑,剑刃反射出刺眼的寒芒。他朝那只鸟掷了出去。
  在剑碰到鸟的前一刻,盖聂醒了。
  他条件反射地看向靠在床边的剑。木质的剑刃没有梦中那种凌厉的光,在黑暗中朦朦胧胧。他的视线在那一抚而过。夜晚的凉风透过木房的缝隙钻入,掠过他裸露的皮肤,他听着山野里不知名的鸟叫,缓缓吐出一口气。
  短时间内入睡已是不可能,他起身,推门而出。
  皎洁的月光盈满整个庭院,万物被刷上一层柔软的光辉,显出朦胧的轮廓。这些景色连同院中石桌边的那个人一起,映入他的眼帘。
  卫庄倒酒的动作被他推门的声响惊动,他回头看了一眼盖聂,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师哥。”
  “小庄。”盖聂回道。他走向他。
  此处是张良为他们和墨家几位头领觅的一处秘密居所。地处山间一片开阔之地,四周是茂密的山林,其间布下障眼的阵法,常人无法发现,更难以接近。
  然而这也助长了林子里鸟兽们喧闹的交谈。盖聂不确定卫庄月下饮酒的原因,可能这些声音占了一部分。但在他记忆里,卫庄抛弃了初时的不适应后,已经可以在鬼谷那片山林里枕着虫鸣鸟叫入睡,甚至连他的靠近都不能让他惊醒。
  而不是像现在,他过慢的步伐也引来卫庄一记略带询问的眼神。
  他在卫庄对面坐下。
  桌上只摆了一只酒樽,显然卫庄没想到还会有人加入。但盖聂意不在此,他看着这个不复少时模样的师弟以一种闲而优雅的姿势端酒浅啜,夜半的冷风忽然而至,鼓起卫庄单薄的玄色里衣,袭乱他没有刻意打理的散于背后的银发。它们纷然扬起时,像是万千浸入华光的琴弦,服帖垂落时,又如月下静谧流淌的河流。
  盖聂不免有些怔愣。恰逢对方看来,他才出声掩饰:“小庄,夜里风寒。”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认真,反而引起卫庄嗤笑:“怎么,难不成师哥在六剑奴那受的伤太过严重,身虚体寒,受不住山风?”
  “没有。”盖聂答道。他看着卫庄搁在桌上的酒樽,伸手拿来。卫庄没阻止他。
  他仰头喝了一口。
  酒很烈,沿着舌头一路灼烧下去,沉淀到胃里,泛着层层暖意。他将酒樽放回,发现对方一手支在桌上,撑着颔,微微斜眼看他,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旧伤未愈,夜半饮酒……盖聂有些无奈:“明日我们就要赶往农家,此去前途未卜,凶险异常,我们当全力以赴。”
  卫庄“哼”了一声:“师哥,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盖聂一愣。
  那日他们并肩立于山巅时,卫庄也问过他同样的话。只不过当时的卫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眉宇间有藏不住的锋芒和欲望,说出的话也是辩驳多过交谈。
  但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轻太柔,那杯酒又太醇太烈,它们像布一样裹住了卫庄平日分明的棱角,柔化了他锋利的眼线,朦胧了他话里的嘲讽,让这句挑衅变成了带着些微亲昵意味的调侃。
  盖聂微微摇头:“小庄,我并不怕。”
  卫庄斜眼:“你的行为和你的辩解不符。”
  盖聂一时有些茫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卫庄是在隐晦地询问他夜半惊起的原因。
  纵横家擅长用语言包装想法,卫庄更是个中翘楚。很少有人能琢磨出卫庄话语下的真心,但盖聂多年前在这方面就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如今两人之间的沟壑并不能消磨这种积淀,更何况对于卫庄,盖聂向来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去了解。
  “我梦见了那只鸟。”他说。
  卫庄转过头来,显然他也记得。盖聂看着他飞扬的银发,语气里莫名就有了点忏悔。
  “我杀了它。”

2.
  盖聂在鬼谷后山寻找削制木剑的木料时,意外捡到一只鸟。
  那只鸟身长约三尺①,通体纯白,爪如利钩,目带寒星,姿态傲然,威风凛凛②。
  这鸟生得霸道。盖聂想。
  他注意到白鸟右边翅膀上的点点殷红,他想更近距离地看看,但他一靠近,白鸟就扑拉着受伤的翅膀后跳几步,凶猛地冲他叫唤。
  盖聂盯着它看了一会,转身运着轻功离开树林。
  他不太确定白鸟的种类,看体型应属鹰隼一族。想来早晨猎得的野鸭还有剩余,先用几块探探那鸟的习性。
  他很快到了厨房,挑出几块生肉用布裹好,拎在手里走出门去。迎面正看到另一个少年。
  “小庄。”盖聂有些惊喜,“你回来了。”
  卫庄微微颔首。
  今日师父出谷,吩咐一月而归,偌大的山里只剩这对师兄弟。午膳时卫庄说道下午要练剑,让盖聂不必来找。
  卫庄根骨奇佳,脑子更是灵光,突然悟到某些练剑要点并不奇怪。盖聂自然不拦他,只是寻思着晚饭可能要自己一个人吃。
  没想到卫庄回来这么快,盖聂还未来得及准备。看着对方虽精神正旺,眉宇间却有一丝疲惫。盖聂不免有些愧疚。
  但眼下另有急事要处理,盖聂只道:“小庄,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很快回来。”
  卫庄扫了眼他手里的布包,问道:“去哪?”
  盖聂看看卫庄,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有一只鸟受伤了,”他道,“我拿些吃的给它。”
  出乎意料的是,卫庄这次没嘲笑他的妇人之仁,只是沉默一会,道:“我和你去。”
  两人很快返回林子,在那片空地上找到那只鸟。它警惕地瞪着他们,在一小片区域内不停地跳动,尖锐地叫了几声。
  盖聂将布包打开放在地上。卫庄扯他一把,低声道:“我们走。”
  两人身形一闪,隐在树林之中。
  他们站在树叉上,看着白鸟狐疑地扭动脖子,东张西望。在确定没人后,它又在原地呆了一会,盯着不远处那堆生肉,小声叫着,似乎在确定它们的可食性。
  盖聂听见卫庄极轻地“哼”了一声,像是不屑。他扭头看卫庄,他的师弟脸上有浮动的光影,眉头不耐烦地皱着,表情有些凶。
  卫庄练剑辛苦,此时想必已是饥肠辘辘,却还陪自己来这里。盖聂不由得伸出手,在卫庄置于膝上的手背上轻拍两下,以示感谢和安抚。
  卫庄却好似吓了一跳。他极快地抽回手,瞪他一眼,又看向那鸟。
  他的耳尖有些泛红。盖聂不确定是不是光给他的错觉。他盯着那发了下呆,才跟着转头。
  它已经开始进食了。它迅速地在肉上啄刺着,动作凶猛而精准,可以想到它全盛时的傲然和强大。尽管它吃得很快,但还会时不时停下来,警觉地打量周围。
  在它吃完约摸一刻钟后,两人才重新出现在它面前。白鸟仍瞪着他们,但显然没有初时那么戒备了。
  盖聂蹲下身,平和地回视它。
  他本身就有温和沉稳的气质,现在放柔了平日严肃刻板的神情,更显出一种如细风般的和煦。
  鸟看看盖聂,又看看毫无动作的卫庄,犹豫地朝他们靠近。
  在鸟快要到盖聂跟前时,一只手横空而出,一下将鸟掳了过去。
  “小庄!”
  鸟在卫庄手上剧烈挣扎。卫庄一手锁住它的脚,一手将它的翅膀按回原位。鸟尖锐的叫声让他不悦,他沉着脸斥道:“闭嘴!”
  白鸟显然被激怒了。它一双鹰目狠狠地瞪向卫庄,卫庄亦凶狠地回视。两边都是同样的气势凛然,让盖聂有一瞬间的恍惚。
  也许是察觉到卫庄并没有伤害它,它渐渐安静下来。卫庄让它勾在自己小臂上,一手捏着它的翅膀查看。
  “一根骨头断裂。”卫庄看完,将它扔给盖聂,“皮外伤用止血散,静养半月。”③
  盖聂轻托着它,感激道:“小庄……”
  他还没说完,卫庄已经飞身而起,朝林外掠去。
  “师哥,你再磨磨蹭蹭,我很难保证它不死在锅里。”卫庄的声音遥遥地从空中传来。
  盖聂了然。腹中的饿感愈发强烈,他拾起布包好残渣,轻轻地抚摸一下那鸟,一手捧着它跟上卫庄。
  树林簌簌低语,目送他们远去。
  饶是自小在鬼谷长大的盖聂也说不出这鸟的品种,他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鸟。
  “也许是从谷外飞来,在此处捕猎,伤了翅膀。”盖聂道。
  卫庄正用两指夹着鸟的各个部位观察,试图找出某些特征。白鸟经此前一事,似乎开始喜欢卫庄,温顺地在他手里任由摆弄。
  闻言他斜一眼盖聂:“它不会停留太久。”
  “待它伤势转好,它可自行离去。”盖聂道。
  房间里有一会没人答话。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卫庄正恼火地瞪着他。他起身将鸟扔到盖聂怀里,推开房门走出去。
  “希望你不要后悔。”在合上门前他留下这句话。
  盖聂在原地待了一会,为卫庄突然转变的情绪感到莫名。鸟伏在他手臂上,他可以感受到羽毛下温热的体温。他摸了一下受伤的那边翅膀,想象着它展翅翱翔的姿态。
  “我不会后悔。”他轻声说。像是对鸟的承诺,又像是对自己的低语。
  在盖聂的照料下,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起来。它时常盯着天空,小幅度地掀动自己的翅膀。它逐渐能进行一些小段的飞行,接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每一次从盖聂的小臂处展翅,盖聂都要怀疑它是否还会归来。
  卫庄看出他这种心思。“你应该给它造一个笼子。”他建议道。
  “我不会困住它。”盖聂拒绝。
  但我也不想让它走。
  他欣赏它翱翔的英姿,但又忧虑它的离开。
  在这样的矛盾中,盖聂还是迎来了那一天。他最后一次将鸟带上断崖,那对雪色的羽翼强壮而丰满,在阳光下泛着熠熠的流光。它展翅时,翼尖蹭过他的唇,一擦而过,像是要抹掉这份记忆。
  它不会回来了。盖聂想。
  它在他头顶盘旋,他知道这是告别。他看着它远去,原本举着供它站立的手臂颓然放下。
  他该如何囚住一只向往天空的飞鸟?

3.
  在和高渐离逍遥子分别后,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比原计划又多赶了半日路程。习武之人虽不觉疲惫,但马总要休整。在日落时分,他们上了山,打算在此暂留一宿。
  砍柴生火这类事自然是盖聂去做,卫庄只是留在原地看管行李和马匹。这仿佛是约定俗成,但当卫庄看见盖聂一手拎柴,一手握着一个东西回来时,他不免想如果是自己去会怎样。
  至少不会带回这种麻烦。他想。
  那只被他视作“麻烦”的鸟在盖聂手中瑟瑟发抖,一双漆黑的小眼睛可怜地看着卫庄。卫庄丝毫不为这种眼神所动。他看向盖聂。
  “师哥,你难道又要当一次救世主吗?”他嘲讽道。
  盖聂显然已经料到他的反应。他只是将鸟递给卫庄,回道:“它的腿有一点擦伤。”
  卫庄瞪着他,盖聂神色坦然,示意自己还要生火。卫庄的眼神在盖聂和周围的山地上逡巡一圈,最后还是伸出手接过。
  两人私下的相处远没有外人认为的那样剑拔弩张。也许是在记忆最深刻的日子里都有彼此相伴,也许是两人早已知根知底,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一种水到渠成的和谐,但又因为各自的信念时不时磨出一点火星。
  若没有一方默契的熄灭,那点火星都足以燎原。
  就像现在,卫庄虽嗤笑于盖聂对鸟的执念,但还是为他固执的性格选择一次妥协。
  那只鸟在他手里扭动着。卫庄已经记不起自己的手有多久没触碰过除人脖颈以外的温热的鲜活的东西了。他僵硬地任由这个麻烦将体温蹭在自己掌心,怀疑只要稍稍收束手指,它就会命丧于此。
  但这只鸟实在闹得厉害,他不得不曲起拇指按住它的身子。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恼火可能会让它伤上加伤,它很快停了挣扎,团成一坨伏在那,小声地哀叫着。
  卫庄得以仔细观察它。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麻雀,外形和它的其他同伴并无明显区别,但它这般通人性的表现莫名勾起了卫庄的一点记忆。
  一点无关白鸟的,更为久远的,他以为已经遗落的记忆。
  那时韩国未灭,赤练还是一国公主,他还在鬼谷求学,时不时能从师父许他回国的时间里挤出一些指导她练剑。
  这个从未涉世的公主身上有着一种在乱世里令人咋舌的天真善良,同时也混杂着机灵和狡黠,虽为女子,却有一些男子也无法企及的毅力和胆气。这让卫庄很是欣赏。
  再加上她与自己从小认识的情分,如果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卫庄一般都会答应。
  但当她捧着一只半边翅膀淌血的麻雀来找他时,他很想一走了之。
  “庄,我之前在竹林练剑,不小心伤到了它。”从未遇过这种状况的红莲手足无措,“它流了好多血。”
  她的剑术威力如何卫庄自然清楚,那只是皮外伤,未伤及骨髓。
  “把它放回去。”
  “不行!”公主惊呼,“它会死的!”
  “……给它上些止血药,放回去。”
  红莲显然还是不同意。但空中突然飘来一些乐声,点醒了这玩闹一天的公主。
  “糟了,今天父王有一个晚宴,要是我不见了,他肯定又要生气。”红莲急急拉过卫庄的手小心地将鸟放在上面,“庄,你先帮我照顾它,我要去换衣服了。”
  卫庄还没说什么,她已经跑远了。
  他看看手里的麻雀,鸟正冲他虚弱地叫了两声,另一边完好的翅膀轻轻掀动着,它像是在看他,又像在看头顶广袤的天空。内心莫名一动,他面目表情地看它,心里“啧”了一声。
  最后他还是替它处理了伤口,包扎的手法不算太好,但总归有效。麻雀在他手里欢快地跳动,时不时轻啄几下他的手心。他稍稍收了手指,让它安分些,算是认可了它的存在。
  伤药见效很快,那点被剑气刮到的皮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然而公主每次来给鸟送食的时候都止不住为它还缠着白布的羽翼担忧,拉着他说了不少不知从哪问来的关于鸟的救治方法。
  他不耐烦地听着,余光瞥见那麻雀在地上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像是在笑他。他狠瞪一眼,它又缩成一坨安静下来。
  日子就这么淡淡的流逝,它也终于在他回鬼谷之前好了起来。
  放飞那天红莲是最伤心的那个,她捧着麻雀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说了很多。卫庄没理会,他只是远远看着麻雀拍着翅膀飞到红莲肩上,轻啄她的脸颊,惹得她又泪水涟涟。
  最终它还是从他手上展翅,从一个带有温度的生命体变成空中的一个黑点。红莲含泪问他它是否还会回来,他没有回答。
  他其实不是特别在乎这个答案。
  萍水相逢,各取所需,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它给他无聊的日子添一点色彩,他还它一双可以飞翔的羽翼。这扯不上什么恩与义,何况一只鸟能懂什么义。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利益才能成为回头的理由。
  他很快就要启程回鬼谷,想来也不会再见了。
  然而世事无常,他离开时没惊动任何人,却独独在宫门前遇见了那只鸟。
  它看上去和之前并无区别,但多了股自由的气息。它的爪勾住他的手指冲他叽叽喳喳,翅膀扇动着,像是随时要飞走。
  那为何还要回来?
  难道说……
  “倦鸟归巢。”他盯着这小家伙,轻笑了一声,似是不屑,似是感慨,“不过是一点照顾,你就把这当成归所了?真是愚蠢至极。”
  鸟歪头看他,叫了两声,啄啄他的手背,又一次飞远了。
  他目送它离去,直到它消失于天际,他才迈开脚步。
  他也要走了。
  再后来,盖聂捡到了一只白鸟。他看得清盖聂真实的欲望,又为师哥最后的选择感到讽刺。
  那时盖聂看它的眼神,和现在看这只鸟一样。
  甚至有时看他,也是用这种淡漠又刻骨的眼神。
  面对那场注定的远行,他期待它的归来吗?
  他会等它回来吗?
  他会等他吗?
  很快时间证明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不会。
  卫庄看着盖聂在火堆前来去的身影,似乎想通了什么。
  “师哥,”他故意刺他,“你现在用剩下的木材做一个笼子还来得及。”
  盖聂闻言,顿了顿,将手上的树枝扔进火里。火星暴起,发出噼啪声响。
  “小庄,若它丧失了自由,我救它就不会有任何意义。”盖聂道。
  “冠冕堂皇的理由。”卫庄轻哼一声,“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会在梦里杀了那只白鸟?”
  盖聂沉默。
  卫庄步步紧逼:“因为你从未想过它还会回来。”
  “它不会回来。”
  “倦鸟归巢,是它们的天性。”卫庄反唇相讥,“你又如何能认定它不会回来?”
  盖聂又一次沉默。
  卫庄冷嘲道:“盖聂,归根结底,你不过也是个以自己意愿强加于他人的人罢了。”
  盖聂依然没有回应。他走过来,从卫庄手里接过那只麻雀。
  “小庄,”他的手指贴着鸟腹的软毛,淡漠道,“非我认定,但事实如此。”
  “事实?”卫庄冷笑,“事实是它回来时,你已经走了。”
  盖聂原本已经走向火堆。闻言他猛地回头看他。
  “你说什么?”
  “鬼谷之战那日,它回来过。”卫庄意有所指,“但你已经不战而逃了。”
  盖聂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
  卫庄显然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
  当它历经万水千山的跋涉归来,他却已经离去。
  他没等到它。它亦没有等到他。
  他那天走得很快,除了偶尔抬眼辨别方向,几乎是在闷头赶路。他背叛了师门自创起就沿袭至今的门规,这是他生平最决断的一次选择,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再回头时,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
  也许在哪个恍惚的时刻,他们的道路曾有交汇。但鸟掠空无痕,他行路如风,后知后觉时,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盖聂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双静湖的眼已经泛起了波纹。卫庄不确定那代表着什么。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盖聂完成了对那只麻雀脚伤的包扎。他看着它在他手里展翅欲飞,他抚了抚翼尖,扬手将它送入空中。
  它欢快地叫着,声音渐渐融回了山林里其他同伴中。
  盖聂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
  半晌,他说:
  “我需要一个结果。”

4.
  农家的局势愈发扑朔迷离,各方势力的介入让他们的行动更具凶险。今夜若是没有成功说动章邯与惊鲵刀刃相向,同时面对人数众多的影密卫和罗网,就算是他们也难以逃脱。
  他们潜伏于惊鲵逃脱的必经之路以求截杀,但不慎中了金蝉脱壳之计。好在他们明确了白屠这一条线索,今夜倒也不算无功而返。
  只是短时间内返回龙且那里尚不可能,他们选了一处山头暂宿一宿。
  盖聂自是去寻些树枝来生火。月亮隐于云后,夜晚的山林暗沉,却并不寂静,草木间还夹杂着风的低语,虫的乐曲,还有鸟的鸣啼。
  他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两只鸟。它们从他身边飞走,坚定而决绝,为了它们所向往的天空。
  他不会困住它们,因为它们注定属于天地;他亦不会等待它们,因为它们态度决然,不曾回首。
  他如何能相信它们会再一次回到身边?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经年累月日益沉积,又在他每次与卫庄分道扬镳时卷土重来。
  他的师弟何尝不是一只飞鸟?
  兜着这些杂乱的思绪,捡柴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但却突然被斩断于一声鸟叫。
  一只鸟飞掠过他耳边,他微微瞪大了眼。
  以他的目力,自然不会看错那只鸟足上缠着的布条。
  它回来了,在他面前的地上蹦跳,冲他叫唤,像是疑惑他突然停止的步伐。它又拍着翅膀飞起,落于他肩上,抖着身子缩成一团,在他耳边小声叽喳。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击中了他。
  倦鸟归巢……他想,他不过就照顾了一下,它就把他当成家了。以至于每一次展翅,都种下了一个归来的信念。因为有了依靠,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向往。
  这是世间万物的天性,人不会例外。
  月光破云而出,盖聂在一片清晖中弯了唇角。
  他很快回到了两人分别的山头,但卫庄并没有在那等他。他注意到旁边一棵树上被剑气划出的记号,那是他们年少时独创的,意思是他离开一会,不久回来。
  但盖聂现在很想见他。
  那只鸟似乎对没有见到另一个人感到失望。它跳到盖聂小臂上,黑豆似的眼不满地看他。盖聂全盘接受了它的埋怨,微微笑道:“我去找他。”它才满意地拍拍翅膀,飞向天空。
  盖聂目送它远去。
  卫庄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行踪,被鲨齿削过的荆棘不难辨认,他寻着这些标志一路深入,不多时就听到了水声。
  那点潺潺,润过他心里不知从何而起的躁意。
  他绕开最后一丛杂草,却愣在原地。他的世界静止在眼前的情景,连心脏都没能催动,又或许它已经停跳。
  月光皎洁,笼住这一片开阔之地,照亮那一泓潭水。
  波色粼粼,光影绰绰,此间美景,无法言说。但处于潭中的人朝自己回眸时,盖聂又觉得他已经胜过一切。
  潭水不深,只没到卫庄的腰部。淋淋的月光在他流畅的肌肉线条流淌,白皙皮肤上的疤痕莫名妖冶,沾了水珠的侧脸比平时更显邪肆。一头长发像是最柔顺的绸缎,披散而下,发尾垂落在水面散开,似鱼尾摇曳,似飞羽沉浮。
  他看着盖聂,眼眸比盖聂见过的任何一种宝物都要漂亮。他轻轻勾唇,又比盖聂见过的任何一个舞伎都要撩人。
  “师哥。”他唤他,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火。
  “小庄,”盖聂觉得嗓子有些沙,他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要说的事,“它回来了。”
  “意料之中。”卫庄应道。眼见那人还是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由得加重语气,“盖聂!”
  盖聂如梦初醒,有些仓皇地转身。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盖聂盯着几根草叶,觉得自己的心脏现在才重新开始跳动。
  那点细碎的声音仿佛没有穷尽。习武之人耳力极佳,盖聂几乎能勾勒出卫庄的动作。他耳尖发烫,莫名想起了遇到白鸟那天,树荫里少年淡红的耳尖。
  等到周围重新沉静,盖聂才转头,看见卫庄面色不愉,冷冷地盯着他。
  水湿的长发挨在紫色劲装上,晕开几片深色。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沾着水痕,泛着微微的光。
  盖聂鬼使神差地走回去,那点躁意又钻了出来。他抚上卫庄一侧的鬓发,卫庄没躲开,像是等他接下来的动作。
  “小庄,”盖聂感受凉凉的发丝如水一般从手心划过,“这样,对身体不好。”
  像是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卫庄嘴角弯起一点嘲讽的笑,“师哥,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闻言,他这位向来不动声色的师哥竟然将笑意染上了眼底。原本黑沉的眸子像是被吹尽雾霭的森林,在月光下闪着点星芒一样的温柔。
  卫庄想起来了。
  他初到鬼谷那时,诸多不适应,都是靠了盖聂的照顾。
  那时训练辛苦,无论炎寒都会汗透衣背,自然需要每天沐浴。只是他每次散着滴水的发路过盖聂,总发现盖聂若有所思地看他。
  终于有一日,他再一次经过时,盖聂叫住他。
  “小庄。”
  “师哥。”卫庄回道,“有事?”
  盖聂有瞬间的犹豫。“你的头发……”
  “我一贯如此。”
  “这样,对身体不好。”盖聂语带无奈,“我帮你擦干。”
  卫庄被他的提议惊了一下,他不免又想嘲讽这个事事操心的师哥小题大做,但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盖聂看他的神情,显然是同意了。他早有准备的掏出一块干燥的布帛,温声让卫庄进屋,面向里盘腿坐在床上,他站在他身后细细地为他拭发。
  此举,他们都是第一次做,生疏在所难免,但胜在温情脉脉。
  盖聂动作轻柔,卫庄的头上传来阵阵舒服的酥麻感。他的脊背放松下来,但又嘴硬地嘟哝:“师哥未免管得太宽了。”
  盖聂也玩笑似的回道:“这是我职责所在。”
  他们都没发现彼此脸上的微笑。
  现在那点令人心痒的笑意在盖聂眼里绽开。卫庄眯细了眸,冷哼一声,背对着盖聂盘腿坐下。盖聂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布,将卫庄的头发拢于其上。
  他的心隐隐发烫。
  命运仿佛给他们画了个圆。尽管他们都走出很远,但现在他们仍在彼此身边。
  像是从盖聂心里刮来的风扬起几缕银发,让它们垂在盖聂手背。盖聂盯着那点白色,翻转手掌捧着,以一个极其轻巧又不易察觉的动作递至唇边。
  他亲吻他的发尾,如同亲吻一只飞鸟的羽翼。
  就在他唇离开的同时,从开始起就一直沉默的卫庄出了声。
  “师哥,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犹豫不决。”
  盖聂动作一顿,让那几缕发飘回原处。
  卫庄偏过头看他突然僵硬的脸色,继续道:“师父训过:若要攻敌,就攻其薄弱;若要制人,就制其要害。”
  “‘一刃断喉,百步飞剑’,你那号称纵剑最强的剑招,却因为你的犹豫,不动我分毫。”
  他停了下来,盖聂也没接话。她们的目光在空中胶着,渐渐地,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让人呼吸都有些乱了节奏。
  半晌,卫庄讥讽地勾唇:“盖聂,你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他的肩被猛地揽过,剩下的话都被尽数堵回。
  盖聂有些急切地感受卫庄的唇舌,温度,还有一切。他像是心血来潮,又似乎渴望已久。他知道卫庄是在激他,他不敢细想原因。答案或许隐藏在他们曾经的过往里,但他不能再深入一分,他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更猛烈的跳动了。
  一个吻仿佛要将对方融入骨血。结束时,两人都有些气喘。他们之间有什么一直隐藏的东西被揭示开来,以至于他们看彼此的眼光都多了一种全新的感觉。
  头顶传来一阵鸟叫,他们抬头,都看见了那只足缠粗布的麻雀在空中自在的飞翔。
  盖聂内心有一种充盈的欣喜。他掌心蹭过卫庄的脸颊,又一次覆了上去,没有试图掩饰唇角的微笑。
  它飞回来了。

全文完

一些资料:
①秦统一的度 1引 = 10丈, 1丈 = 10尺,1尺 = 10寸, 1寸 = 10分 1引 = 2310厘米, 1丈 = 231厘米 1尺 = 23.1厘米, 1寸 = 2.31厘米 1分 = 0.231厘米
——以上来自百度知道
 
②  鹘(读音为hu)鹰又名 海东青,是鹰科鸟类,东北亚矛隼的一种。是一种美丽的中型猛禽,也是体形较大的隼类,所以又有巨隼之称。 满族人的先祖肃慎族人语称其“雄库鲁”,意为世界上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有“万鹰之神”的含义。
  其体长56~61厘米,体重1310~2100克左右,羽色变化较大,有暗色型、白色型和灰色型。鹘鹰,出自肃慎地(古东北),其颜色不一,以纯白色、天蓝色、纯黑色为上品。
  布于欧洲北部、亚洲北部和北美洲北部,在中国分布于吉林中东部、黑龙江东部、辽宁瓦房店和新疆喀什等地,极为罕见,其中在吉林、黑龙江、辽宁为留鸟或者繁殖鸟,在新疆为冬候鸟 。 鹘鹰栖息于岩石海岸、开阔的岩石山地、沿海岛屿、临近海岸的河谷和森林苔原地带,堪称北国世界的空中霸王。

——以上来自百度百科

③  假如只是单根骨骼折断,没有出血,通常情况下采用保守疗法,只需把鸟养活而不必处理骨折部位,半月内有望自愈(鸟的新陈代谢旺盛,伤口愈合较人类快);伴有出血的,用止血药物表面处理一下就行;
——以上来自百度知道

致阿醛 @一水合四氨合醛 :祝你生日快乐!!!能一起萌聂卫真是太好啦(*σ´∀`)σ未来还有很长,希望你勇敢面对生活的不如意,微笑着走下去!
  祝身体健康,学习顺利。
  以及阿庄是我的,你不用肖想了【嗯】
                                           驴蛋

评论(40)
热度(564)
  1. 共2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