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年兽（新年贺文）

年兽

 

  盖聂在梦里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这让他想起了傍晚时他和卫庄路过的小溪。

  他缓慢地睁开眼。

  梦境里的天空是墨泼出的黑色，它像一块布一般笼住这个世界。他默默地聆听了一会水声，才撑起身体。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溪旁的草地上。

  “你终于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说。

  盖聂猛地一惊，单手一撑，整个身体从地上翻腾而起，瞬息之间已在数尺之外。他盯着声源的方向，暗暗运起内力。

  “别紧张嘛。”这次出声的地方在他身后，“这是你的梦境，你可以随时把我赶出去。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

  盖聂回身。他的视野在空旷的平地上延伸得无比辽远。但他没发现那个人。

  “喂，别无视我啊！”声音气急败坏地说，“我在下面啊！”

  盖聂低下头，终于在脚尖处发现了那个东西——一团红艳艳，毛茸茸的不明物体。现在它正在努力地蹦跳着，但每次都以蹦到盖聂膝盖的高度而告终。

  “我是没有身高，但我有弹跳力！”那团只有他手掌大的红毛声明。它又一次奋力一跃，到了大腿的高度，它欢呼着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突然“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

  盖聂：“……”

  他最终还是默默伸手，在半空中接住红毛，举到面前。

  红毛松了口气：“谢谢。”它在盖聂的手掌上挪动了一下，有些沮丧，“今年的年兽力量太强，把我彻底压制住了。以前我最少也是能跳到你腰上的。”

  “年兽？”盖聂重复。

  “对，年兽。”红毛说，“我是守护春节的神，你可以叫我春神。”

  “‘年’是一头凶兽，是天地怨气聚集而成，所以永远无法根除。”春神说，“每年它都会在一年中生气最盛的除夕夜出来作乱，而自从第一次被我灭了形体后，它就选择潜入某个阳气旺盛的人的梦境内蚕食他的精神。如果你不能在梦中杀死它，你就会成为它的身体。”

  春神跳动了一下。盖聂毫无波澜的情绪让它有点不安。“我是来帮你除掉它的。”它说，“而且至今为止我还没失败过。”

  盖聂点头。“明白了。”他试图把春神放在地上，春神毛都炸了。

  “不不不！”它一叠声地说，“你是想让我滚着跟上你吗？把我放在你肩上。”

  盖聂依言把春神放在左肩。肩上多出来的重量和视线边缘的红色让他不太习惯。

  “走吧。”春神说，它像战车上的将军一样雄赳赳地趴在盖聂肩头指挥，“凭直觉选个方向。‘年’可能会在你的梦里做出一点改变，但只要你想找到它，梦境会帮你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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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盖聂就看见了在黑夜下有点模糊的山村的轮廓。

  “‘年’的形态每年都会不一样，它可能是任何东西。”春神说，“按我的经验来说，它一般会变成比较大的东西。它可能认为小东西体现不了它的威风。”

  盖聂想他有点明白年兽每年都被杀的原因了。

  他们逐渐靠近村庄。到了村口时，盖聂发现整个村庄没有一点人声，有呜咽的风穿过村里的小路，沉默的房屋排列在路上，如同野兽的利牙。

  “有点阴森森的。”春神缩了缩。它的毛蹭过盖聂的脸颊，盖聂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春神察觉了。“不习惯别人碰你？”它乖乖地往旁边滚了一点，“你这人像个闷葫芦，来聊天呗。你今晚和家人团圆了吗？”

  “我没有家人。”盖聂闷声说。

  春神愣了愣：“那你和谁一起？”

  “师弟。”

  “你师弟是个怎样的人？”

  盖聂顿了下，他极少和外人谈起卫庄，这个问题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小庄他……只是小庄。”盖聂说。他的师弟身上有太多矛盾的地方，他无法找出哪个词语全部囊括。

  春神盯了他一会。“看来你很在乎他。”它说。

  “是。”盖聂承认。在自己的梦境里，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出自本心。“他无可替代。”

  “哇哦。”春神揶揄地感叹，它看向后方，随即“啊——”地大叫起来。

  盖聂警觉地回身，看到他们身后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从面上看至少也到了耄耋之年。他用浑浊的眼珠观察盖聂，声音像是锈迹斑斑的刀磨过粗石：“这位先生，请你救救我们。”

  “你们村是没人了吗？”春神问。

  老者看向那团红色，缩了缩肩膀，似乎有些冷。

  “有人的。”他回答，“请随我来。”

  他们走进村里。盖聂发现两旁的房里都有人，但没有一点光亮。上百双黑漆漆的眼睛透过窗户盯着他们，眼珠随着他们的脚步而转动。

  “近来山上出了一只凶兽。”老者低哑的声音几乎飘散在风中，“上山的青年都被吃了，不少村民吓得搬离此地，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没有人再敢上山。凶兽没了食物，便开始在晚上下山吃人，村民们晚上都缩在屋里不敢出门，也不敢点灯，生怕引来那凶兽。”老者说，“我站在村口，帮村民们望风，就看到了先生。”

  春神贴近盖聂耳边：“听起来那凶兽就是‘年’。”

  盖聂看向老者，问道：“那头凶兽现在何处？”

  “就在那座山上。”盖聂顺着老者的手指看去，远处有一点模糊的山头的轮廓。

  “多谢。”盖聂行礼，转身要往山的方向走去。“告辞。”

  “等等。”春神说道。它从盖聂的左肩顺着后颈一咕噜地滚到右肩，对老者说，“有没有打火石？”

  老者一怔。从怀里掏出两块打火石递给盖聂。盖聂接下。

  “‘年’的弱点是红色，火光和爆响。”春神低声说。

  盖聂试了试火石。两块石头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在几星火光迸起的同时，他发现老者似是吓到了，瑟缩了一下。

  “走吧走吧。”春神催他。盖聂再次向老者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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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聂在山脚寻了一根树枝，缠上一些干草，拿在手上。

  “你要小心些，年兽已经开始破坏你梦境中的事物了。”春神说，“万一你被年兽吃了，你可就变成行尸走肉了。”

  “我需要武器。”盖聂说。

  “这简单。”春神说，“你想象一下那武器的样子，它就会出现了。”

  片刻之后，渊虹出现在盖聂手上。

  “挺漂亮一把剑啊。”春神赞叹，“你现在还在用吗？”

  “没有。”盖聂低头看着渊虹。这把剑握在手上的场景终究让他有些恍惚。

  “为什么？”春神观察着盖聂的表情，“它不见了？”

  “断了。”

  “断了？”春神惊讶，“怎么断的？”

  “被折断的。”

  春神看了一眼盖聂，没有再问下去。

  他们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听到了凶兽的咆哮。盖聂点燃了火把，火光闪烁中他看到上方有一个洞穴。

  他一扬手，将火把丢进了穴里。

  里面立刻传来震天的嚎叫。盖聂身形一展，运起轻功跃至洞内。

  脚一踏地，一股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他面前的巨兽身长至少两丈，形状像狼，全身白色的毛在火光下闪着橙色的光。它此时正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听到盖聂的动静，凶兽巨大的脑袋转过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这年兽怎么不怕火啊？”春神奇怪地说，它很快注意到凶兽身下的血迹，“它受伤了！”

  “嗯。”盖聂用渊虹挑起一块石头击向洞壁，发出“啪”的一声爆响。凶兽似乎被激怒了，它目如利剑，露出獠牙，一点点向盖聂靠近。

  盖聂莫名觉得凶兽的眼睛有点熟悉。

  “它它它怎么不怕？”春神惊讶之下都结巴了。盖聂一个侧身，它差点从盖聂肩上摔下去。

  盖聂的表情有些凝重。“我们可能猜错了。”他避过凶兽的扑击，挥剑而上。

  凶兽虽身形庞大，但行动灵活。它在不大的洞穴里跳跃躲避，剑锋略过它的毛尖却没有伤到分毫，但凶兽跳起时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凶兽呜嚎了一声，身形一顿，盖聂的剑没入它的左前肢。凶兽挣开剑尖，甩动尾巴朝盖聂拍来。盖聂跳开，足尖在洞壁上借力一跃，长剑在空中摆出招式，直直朝凶兽头颅斩去。

  凶兽及时抬头，嘴一张一合，硬是用利齿截住盖聂的攻势，将渊虹扣在了嘴里。

  盖聂感受到渊虹随着牙齿的咬合而颤动，就像那时的鲨齿……

  在这一瞬，他终于确认了。

  “小庄。”他唤道。凶兽停下了动作，浅色的兽瞳凶狠地看向盖聂。他又唤了一声：“小庄。”

  凶兽缓缓松开了嘴。

  它盯着盖聂，喉咙里发出示威的呜呜声。

  “它是你师弟？”春神感兴趣地问，“你梦里的师弟……有些奇异啊。”

  盖聂瞥了它一眼。“好吧。”春神蔫了，“这可能是年兽干的，为了掩人耳目。”

  凶兽的剑伤处有汩汩的血流出。春神咋舌：“你这下手也是够狠的。”

  盖聂盯着那处伤口，目光越发深沉。他走进凶兽，无视了它威胁的眼神，伸手抚上伤口周边。凶兽一扭头咬上盖聂的肩，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盖聂面不改色。他看向凶兽，试着摸上凶兽的侧颈。“抱歉，小庄。”他低声道歉，“你可否助我？”

  “只要你想，它肯定会帮你的啊！”凶兽嘴里传来春神的声音，它气急败坏地哇哇大叫，“放我出去啊！这里一股血味臭死了，还有口水啊！”

  盖聂拍拍凶兽的侧颈，凶兽松开了嘴，盯着盖聂肩头的红毛，从鼻腔里冷哼一声。

  “你很嚣张啊！”春神浑身的毛都湿了，一根根蔫蔫地耷拉在身上，“信不信我——”

  凶兽俯低了身子，一下叼起盖聂，差点把春神甩出去。

  春神惊叫着抓牢盖聂的肩。只感到一阵狂风掠过，山下的景物尽收眼底——

  “慢点啊——”它的声音像它风中的毛一样颤抖，“我有点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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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着陆在和老者告别时的地点。

  老者早已候在那，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之前藏匿在房屋里的村民们手里拿着农具，冷冷地看着他们。

  “先生回来了。”老者微笑。他的嘴角处堆叠出层层褶皱，但眼底是坚冰的寒冷，“看来先生也无法降服这头凶兽。”

  “原来你才是‘年’。”春神说，“没想到你今年变成这样。可恶，要不是我力量太弱，我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错误。”

盖聂沉默。他朝老者走去，身上的血染红了衣衫，他逼近时能看到老者眼中的惊惧。盖聂从怀中掏出打火石，手腕一抖，两颗石头直击老者面庞。后一颗石头撞上前一颗，火光炸开，吓得老者一愣。

  就在这一瞬，盖聂拔剑而上，老者冷笑一声，身后的村民涌出来，将盖聂团团包围其中。

  “人好像有点多啊。”春神干巴巴地说，“你应付得过来吗？”

  盖聂余光看见老者抬起手，凶兽四肢就各多了一大道伤口，尽管如此，它的身体依旧没有倒下，它凶猛地低吼，受制于人却气势凛然。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和盖聂肩上的混到一处。盖聂目光一凝，剑光闪过，一群人仰面而倒，咽喉处齐齐有血喷涌而出。他身法极快地朝老者行进，渊虹一挥，便是一条人命。

  有多久没这样杀过人了？他的脸颊上溅上温热的液体，视野里只剩一片血红。但就算这样，他依然能看见那凶戾的浅色眼眸，那染上血色的毛发，那坚强屹立的躯体。

  ——那抹他无论走了多远，却总能看见的身影。

  天下之大，世间茫茫。但白云苍狗，时光过隙，这么多年，能和他看到同样风景的，只有一个卫庄。

  他胸膛中似有什么破笼而出。那头白色的凶兽仰头长啸，猛地挣脱出年的束缚，兽掌一扬，生生把那老者拍翻在地。

  盖聂的剑随之带着万钧气势直刺而下，一下穿过老者的心脏。

  老者呛出一口血，浑浊的眼珠快速地转动几下，不动了。

  春神一下跳至他的眼前，浑身的毛都兴奋地抖动着：“你做到了！我的神力终于恢复了！”

  白光一闪，凶兽化为原来的模样。

  “他应该是本来就出现在你梦里的。”春神说，“‘年’改变了他的形态。”

  卫庄浑身赤裸，血液从伤口蜿蜒而下。他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但还是冷冷地看着盖聂。

  “小庄。”盖聂扶上他的手臂，被卫庄一下甩开，随即卫庄伸手拉过他的头，一个微凉的吻印在他的唇角。盖聂一怔，在他的脑子做出反应之前，他的舌尖已经探进卫庄口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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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传来火烧木块时的噼啪声，还能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气息。

  盖聂微微弯起嘴角：“小庄。”

  坐在他身边的人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火光越过卫庄的肩头染上的白发，背着光，他浅色的瞳孔微亮。

  他们只是一个对视，卫庄就看懂了。

  “你应该很少做梦。”卫庄说。

  “我很久没做过了。”盖聂说。他撑起一点身子，伸手掠过卫庄的发尾。“我梦到了你。”

  卫庄有些惊讶于他的举动，但没有避开。“我？”他重复。

  盖聂微笑。

“小庄，新年快乐。”

一点火星在空中炸开，那一点暖意，正好比得上盖聂蹭过卫庄唇角的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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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篇里的年兽有一些私设，大家别拿小学课文里的年兽比23333

以及春神并不存在，实际上它叫蠢神来着【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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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 你点的聂卫文～祝食用愉快！以及新年快乐！（｡ò ∀ ó｡）
终于趁着十二点过后网速稍微好点来发文，虽然有点迟了，但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